面朝海天一线的远方,自西而东的来船已经能看出细小轮廓,一身玄黑的码头站客们三三两两低下私语。
雪花片片而降,落地便了无痕迹,身后的港口却早已染上白色。
那不是自然的白,那是人工刷上去的,就好比沿途旗杆的膏药旗只是升到一半:这须不是自然之力能办到的。
是国丧。
五天前,扶桑国太上法王死了或者说薨了。
总之这位虽然没什么实权但确实有不小影响力的扶桑的某个象征,忽然就消失了。
张灯结彩亦或是泪干肠断自不必提,一众上得了台面的遮奢人物忽然发现,这却是一个整合日前纷乱的好机会。
须知自从几月前大明朝与花旗国之间的宫古冲突之后,可以预见的更大范围的冲突的滥觞已经自高丽到万里海塘逐渐明晰,这确实已经到了域内国家能忍受的极限了。
这个时候,扶桑国丧,自然成了一个互相通通底线,各自降降火气的机会。
理所应当,扶桑当涂掌事的二官们,也就是常说的神祇官和太政官,邀请大明朝皇帝参加国葬,一番锱铢必较的谈判后,大明朝决定派出内阁首辅大学士为首的使团去往扶桑吊唁,一时间皆大欢喜。
尽管扶桑全国缟素,但禁不住上面人欢喜于免受战乱的机会,连隔壁张灯结彩的庆祝都不觉得厌恶了。
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该不会是二官的大人们暗中拔了太上法皇的呼吸机吧?
“小严参赞不会真认为是有人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吧?”
码头上,后排靠中的位置,一大腹便便之人对另一位明显年轻之人侃侃而谈。
说话的是大明天朝驻扶桑的商事参赞王有木,王大人自是言多之人,瞅着身旁同级别的小严参赞一路无言蹙额,早就憋着一肚子话要说了。
“且不说前任太政大臣近卫齐敬阴魂不散,引得八省内斗不断,单说现任太政大臣下河原博此人,年初咱们也曾一起见过,此人如何。”
谆谆君子,严林,也就是小严参赞暗暗想道,所谓君子欺之以方,那反过来君子能做不方之事吗?
“小严参赞的计较我不知道,只我这几年和这位太政大臣的交往来看,此人须是反对五摄家的众方势力一起抬上去的,喏喏之人而已。”
所谓五摄家,是以近卫家、一条家、二条家、九条家和鹰司家为首的贵族势力。五十年前扶桑被花旗国占领后被钦定为摄政,也就是太政大臣,从此登上政治舞台,延绵至今。
“那些反五摄家势力以法王为旗帜,断不可能做出弑君之事的。”王大人解释道。
而五摄家唯花旗国马首是瞻,必不会让眼下的局势降温,说不得还想着封锁消息呢。小严参赞暗自补充道。
“不过这谣言一起,扶桑的二官们大概做不出什么实质让步了。”王大人叹气道。
是极!所谓谣言,只能哄骗底下人,然后拖累台面人,正经台面人谁会信谣言?
这要是二官们在这次会晤里做了什么让步,怕不是第二天《朝日新闻》头条就要质问太政大臣了:这么着急去卖国,连法王呼吸机都给拔了,莫不是明国皇帝许了你什么?
让你家做一摄是吧?
小严参赞正要和王有木继续言谈,一阵骚动从身后传到身前,直达码头最前面的特命全权大使。
小严参赞熄了话头,不过王有木王大人自是翘脚张望,和前排同僚们指指点点。
“扶桑的检非违使厅开始检查太上法王的用药了。”王大人打听到消息后冷笑。
难怪会冷笑,就算谣言满天飞,一个管京都治安的官凭什么还管上宫内的事了?不过是因为检非违使厅是花旗国的狗,主子有要求,狗子去办事罢了。
“这是花旗国慌了。”小严参赞回答道。
“确实,宮古海战之后花旗国在东亚就丢了制海权,这要是扶桑降了,怕不是花旗国十万驻军得游回去。”王有木笑道。
“王大人所言极是,要么花旗国把所有军舰都遣过来,冒着一夜失去海军的代价决一死战,要么就等着这十万驻军游回去吧。”小严参赞点点头。
王有木听到小严参赞的话,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须知这小严参赞之所以叫小严参赞,不单单因为他确实年纪小,而是因为他爹也当过参赞,他爷爷也当过参赞,他外公也当过参赞,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有木年近半百当个商事参赞,而他严林刚刚二十几岁就能当上文化参赞的原因。
更别提几年前小严参赞的爹因公殉职,两个外交世家的希望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这么说来,小严参赞的前途说不得大大的好,怕不是礼部尚书也能争一争的。
远处的黑点分裂成三个,两艘灰蓝色涂装的战列舰夹中一艘艨艟巨舰。
“是雍州号,”
“果然是花旗国的狗”